史家:藏诸名山

「其文直,其事核,不虚美,不隐恶,故谓之实录。」

——太史公传

第二春秋开始前,“史家”这一概念并不存在。在百代一系的秦政之下,帝国并不需要史官来记录皇帝的言行。尽管以史为名,史家本身的历史却并不久远,甚至难以考证——史家究竟是由何时从小说家中分化而出,又是谁定立了史家「载史,实录,传世」的六字训言,被代代史徒传承至今。

兹从天地开辟之初,直至后世万代之业,是为史记。而欲成信史,必有实录,史家之笔从不为尊者讳。但也正因其秉笔直书,史家和他们的记载一起,向来被列国百家目为眼中之钉。第二春秋的百年大幕不堪掀开,任何试图窥探其秘辛者尽遭沉默。封禁,查抄,焚毁几乎是每本史家典籍的必经命运,而列国情报组织的手段往往更加治本。

二百年来,列国刺客手下的史官亡魂何止百千。于是二百年来,六州的史家越发沉默。但沉默并不代表着消弭,即便法家的夷族灭伍,也无法阻止又一个史家结社在废墟上站起。无数史家选择了臣服,以掌笔太史的身份走上庙堂,书写起列国史书中的光辉正史。但暗处的史家永远更多。

史家的潜伏与信息传递在次次重建中越发精湛,终于使六州最为精锐的情报组织也难察其行状。撰写完毕的史料会被归档转储于六州之间,几乎从不从史家的档案库中外流。史家学会了作壁上观,即便这意味着经年心血无人能览,注定要被藏诸名山。

那些被刻意隐去的历史,被柱下御笔巧言粉饰的历史,默默为史徒所记载与传抄。在二百年秉笔直书间,史家本身就已成为了某种历史的铭刻,一根斑驳的纪史柱石。玄奥莫测的复合加密,令人兴叹的精密机关下,是史家从未被破解过典籍归档之地,「册尹馆」。唯有在最为关键的历史节点,史家的藏书才会经重重转手流于世间,向世人揭示过去的真相。

「真正无孔不入的,唯有史徒」。列国情报组织间流传着如此笑谈。但笑谈所传,往往不虚。儒家的地下学堂中,墨门的森严学阀下,甚至恢网遍布六州的节点内,史徒的模糊身影盘踞其间。史徒不需要守则,亦无须信条,仅仅对历史原貌的追求便可成就,也因此绝难被追查。在某些史家著作中,叙述者的视角与描写甚至令人胆寒。

无人知晓史家的意图究竟为何。与执着于千年信念的百家学派相比,史家似乎不过是一个壁上冷眼旁观,不发一语的观察者。相传六州百代史事尽毕之后,史家的使命方才告终。将彼时各处册尹馆中的万万典籍合于一处,便是历代史家的唯一所求。

那千载未就的「史记」。曾存于世间的每一人的墓志铭。

除非特别注明,此页文本遵守 CC BY-NC-SA 4.0 授权协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