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兴灭国,继绝世,举逸民,天下之民归心焉。」
——论语 尧曰
「世之显学,儒墨也。」
昔日显荣已成过眼,但一度与墨门分庭抗礼的儒学,心气较千年前的第一春秋未曾稍减。百家大多只心系于理念的传扬,但儒家相信,复播礼法于天下之人,是每名儒生与生俱来的使命。
以齐地为学派中枢,儒家以百家中最积极的态度向六州宣谕。从东秦的地下讲堂,到幽州的上京夜课,讲学大儒的影子踏遍六州的每个角落。
身负书箧的儒生往往跋涉千里,身涉六州最危险的禁地,只为回收一件秦工造物,抑或开坛宣讲礼教。对儒生来说,三书五经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信物,虽死不能离身。他们狂热地追求着「仁义」与「礼智」,而诸多儒门教条在外人眼中,堪称不可理喻。
「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不敢毁伤。」儒家对身体完整性的执着堪称偏执。在独尊儒术的齐鲁联邦,任何程度的身体改造都被目为犯罪。这使得儒家与崇尚机关化的墨家之间势同水火,历次冲突之下,无数征伐与战火为之燃起。
齐鲁联邦高耸接天的宗庙群中,亿万民众蚁附其间,在圣师先贤的巨型碑位与造像之林的投影前五体投地。这种道德统治在齐地是绝对的,任何被指控背弃仁义者,都会被儒家弟子和愤怒的群众戕杀,而后接受翻搅大脑的「君子手术」。而齐地之外,儒家以另一种方式传播着教义。
即使在那些不推崇儒学的国度,儒家思想的信众依然极为可观。这些儒生由次次开坛宣讲聚集而来,成为潜伏在六州尘土间的庞大力量。而儒生们的首脑与领袖,便是被称为大儒的区域掌门。大儒们在地区内儒家弟子的无数次论辩中脱颖而出,而后将自己的学说播向更为广大的地域。
这种论辩不仅止于思想的交锋,金铁相击的射御角力,同样是儒人必须之艺。开坛讲学时,儒生是精于辩经论道的文学之士;集结为一体,儒家则是一支令人生畏的军事力量,在历次战争中举足轻重。而身为个中精英的大儒,更是无不身怀绝术。时至今日,儒家已经成为墨家之下,六州无可置疑的百家次席¹。
游学团体们行走在六州的乡镇之间,而思潮各异的大儒们集结在洛阳太庙的旗号之下。「始作俑者,其无后乎?²」至圣先师的教诲言犹在耳。始作俑者的后继之人并未断绝,经受君子手术的「恪礼者」,相当部分会被置入刀枪不入的生棺,成为战阵中不惧死亡的座座人俑。他们在以死亡成就仁义礼智时,方达成了天人合一的境界。
为了更高的道德,世间无物不可作为牺牲。重屋世室的阴影下,一代又一代人涌入宗祠体系的寝陵。这种阴影是神圣而永不消散的,孔孟曾在其间并肩徐行。蹈袭先师的步武,大儒们的脚步上溯至宗周,步入镐京礼乐大兴的郊野。八佾之舞的乐曲声里,某种存在从阴影下渐渐苏醒。
他们相信这种苏醒会带回此世应存的一切。
「世之显学,儒墨也。」
注释:
¹计入荀派儒家的规模在内。荀派儒家是流行于魏国的儒家学派,又称西儒,提倡性恶论,与东儒针锋相对。在燕齐之战中,两派曾多次正面交火。
²那开创了制作俑技术的人,难道没有后继者吗?意为鼓励儒家弟子的开创精神,表现了孔夫子对技术停滞的担忧。